【佳文共賞】事緩則圓

中時人間咖啡館／三少四壯集

舉手投足間／張小虹 【摘錄】

在這個人心惶惶、飄搖動盪的十倍速年代，居然有人說：

練太極拳是一輩子的事。


對我這個初學者而言，太極拳似乎建構了一套精敏微妙的身體宇宙觀，以空間的遠近，時間的先後，來開展「用意不用力」的身體操作方式。

就空間而言，以丹田為中心，分出身體的近端與遠端，所有動，都從近端開始牽動遠端。所以動手之前，先動脊背，讓脊背牽動手，抬腿之前，先動腰脊，讓腰脊帶動腿。

就時間而言，遠端的「不主動」便是「慢半拍」，被牽動、被帶動、被催動的「慢半拍」。因而脊柱先發，四肢被動，以心行氣，以氣運身。所有的「上下相隨」，都有最細微的時間差，所有的「內外相合」，都有綿延不絕的空間距離，一切始於「間」。

這說來容易的道理，卻是百般難以練在身上。以前我只是覺得自己性急說話快，生活煩亂，想要慢又慢不下來，總是陷在快慢作為一種相對速度的調適不良中，每每自我埋怨。偶而翻看《慢活》等暢銷書，總被其中預設的資本主義邏輯「慢是為了要更快」，攪得更是心浮氣躁。練太極拳，卻讓我第一次開始體悟到「慢」作為東方身體修練的「層次性」與「間哲學」。

於是「慢」的對立面，不再是「快」，而「慢」的感知性，也不再是「速度」。

初學乍練太極拳的我，慢慢搬，慢慢攔，慢慢捶，在自己的身體裡，找到時「間」與空「間」的韻律節奏。不再自做主張的身體，舉手投足「間」，便是主觀意志與肌肉力掌控的灰飛湮滅。

2006.08.16